回不去的那座城。中考前的一周，我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漫无目的地仰望着头顶蔚蓝的天空，思绪随着一朵朵流动的白云飘向了无垠的天边，神游之际，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的我脱口而出道， “你说毕业以后我们会去哪座城市呆着呢？” 身旁正捧着单词书津津有味的浩哥听后一愣，莞尔一笑后背过身子靠在墙上伸了个懒腰。 “那肯定是南京啊，你是不知道这座城市有多棒，离家近而且人文气息拉满，我寒假去那边晃了一圈，直接爱上那种独特的氛围了。” 说这些话时浩哥的眸中洋溢着自信锐利的锋芒，长居班级前十的他自然也有说这种话的底气。 在我们绝大多数人看来，浩哥去自己心仪的那所南京高校，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然而成绩出来后询问他是否能得偿所愿时，我收到的只有某种植物的名字。 意气风发的少年被命运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发挥失常的浩哥就这样去了一座于他而言无比陌生的城市。 上了大学以后的浩哥明显多了几分颓废，连带着和我们打游戏时的语气都无比慵懒，他这种变相的“佛系”经常惹得某位脾气暴躁的哥们狂飙脏话，然而浩哥依旧我行我素。 期间我们也找他聊了很多次，得到的都是浩哥的消极回应。 或许在浩哥看来，从那份糟糕的成绩揭晓之后，他未来的人生就只剩下了灰暗。 就在我们都开始不抱任何希望时，消沉许久的浩哥却因为一个女孩重新焕发了活力。 “嘿，兄弟你肯定没想到，老严在永劫无间里面带来一个妹子，你猜怎么着，我们看对眼了。” 哪怕相隔数百公里，我也能感受到浩哥在手机那头的激动。 “这不就是网恋吗？” 我闻言第一反应就是不放心，“这玩意你确定靠谱？” “废话，我肯定不傻，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发现她应该不是这样的人，最主要是你猜多巧，她在南京上大学！还是南京本地人！正好我能够把她当做我考研去南京的动力！” 见此情形我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客套地表示到时候一定要带嫂子给我看看。 唯一令我欣慰的是，在浩哥声音里，我嗅到了久违的那股冲劲。 希望是段健康阳光的恋爱吧…挂断电话的我心中暗暗祝福。 接下来这段日子里，似乎是为了打消我们的顾虑，浩哥总是不断发消息和我们几个哥们讲着他遇到的这个姑娘有多好。 “她简直就像是上天为了拯救我而出现的！”浩哥总是和我们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我还是有点不太放心，给浩哥发了句“终究你们还没见到，隔着屏幕产生的东西实在太虚幻了，你别一口气陷得太深。” 消息发出去宛如石沉大海，我知道浩哥看见了，只是他肯定没有在意。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浩哥和我们分享恋爱日常的频率也慢慢地降低，我们兄弟几个心有所感，打游戏时心照不宣地绕开了恋爱这个话题。 “我准备去南京见她了。” 瞧见浩哥这个消息时我瞥了一眼时间，蹙了蹙眉道，“这也不是周末啊，你没课吗？而且我记得现在疫情你们学校应该不准随便出省吧。” “来不及了，这是我深思熟虑了一晚上做出的决定，这阵子我对象情绪一直很不好，说她在学校里专业课听不懂，课后作业也很难完成，我真的很心疼她，我常常想要是我能在她身边该有多好。” 浩哥打字的速度飞快，“昨晚她都没回我的消息，我本来计划等我们谈久一点再面基的，现在看来是等不了了。” 他的雷厉风行让我有点瞠目结舌，刚想打字，谁料那头的浩哥直接晒出了宁波去南京南的高铁票。 这下我彻底无话可说，只能感慨他真是个狠人，买无座硬站五个小时。 万万令我没想到的是他这趟南京之行的结束速度比我预料中的还要快上不少，第二天中午浩哥就发消息问我有没有空，他到上海了。 和他照面时隔着一段距离我就能闻见他身上刺鼻的烟味，无助两个字在这一刻彻底具象化。 浩哥头朝下微倾，双目空洞，像一只被抽掉脊梁的狗颓丧地坐在咖啡店的角落里。 察觉到我的到来，他冲我勉强笑了笑，又低下头继续默不作声。 “你不会已经狗血到面基即分手了吧？”我瞧见他这幅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翻着白眼没好气道。 闻言浩哥眼神中充满了嘲弄，半晌喉咙里才发出一阵沙哑的干笑。 “想多了，我们都没有见上面，我在她学校门口等了她一晚上。” “啊？” “后面她给我发了很长的一段话，大致意思就是说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除了一开始感觉到幸福，后面就是无休止的疲惫，她觉得我太黏人了，她有很多的事情要忙，根本来不及回应我的喜欢，她说恋爱是双向的付出，她做不到像我对她那样对我，而这样会在无形中给她很多负担…” 浩哥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掏出了烟，又顾及到在公共场所不得不放下，“我说没事啊！其实我也很忙，我也只是抽时间在关心你而已，结果自然就又聊到了异地的问题。得！又绕回了死胡同。” 估计是没抽上烟的缘故，浩哥烦躁地揉了揉自己乱蓬蓬的头发。 “要不是老严昨晚和我说她最近在学校天天和一个隔壁班的男生一起去图书馆我就真信她这个的理由了。” 我听后挑了挑眉，“那你问她这件事了吗？” “她说只是普通的异性朋友，因为这个男生专业课非常厉害，经常帮她解决实验上的问题。” “普通朋友？你自己信吗？” “所以是我提的分手。” 提到“分手”二字时，浩哥的脸忽明忽暗，嘴唇颤抖着想再说些什么，最后那些酝酿着的话只化作一道长长的叹息。 “昨天我抽了一晚上的烟，一宿没合上眼，你可能不知道，去南京之前我做了一份特别详细的攻略，想着和她周末一起好好逛一趟这个我从高一开始就特别喜欢的城市，但提完分手后我满脑子就只想着一件事，我要离开这里，跑的越远越好，再也不回来！” 我一时无言，只好站起身来到浩哥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浩哥推开了我的手，声音冷静地让我突然有些看不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咖啡店的门口，临行的浩哥掏出刚刚未能点燃的那根烟，深吸一口后整个人才像是活了过来，他望向我努力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别送了，我知道你是翘课出来的，能做到这样兄弟已经很感动了，起码比她强。” 我笑了笑，“我无所谓的，倒是你别太伤心，不就是南京嘛，等疫情结束以后哥几个陪你好好玩一趟。” “没有以后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去南京了。”浩哥说完这句话，潇洒地冲我挥了挥手告别。 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攒动的人流之中，我心头莫名有些怅然。 我不知道浩哥口中的“没有以后”到底是指啥，兴许是那段如烟火般璀璨而短暂的感情，兴许只是真的不想再去南京这个伤心之地了。 南京还是那座南京，从不会因为一个人受到任何的影响，如浩哥这般的故事就像是音乐台上飞过的白鸽几乎每天都在重复上演。 值得一提的是，三年里浩哥真的没有再去一次南京，甚至在选择研究生院校时都刻意避开了南京，因此他和家里大吵了一架，有个与他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也因为在聚餐上拿浩哥为了一个女人不去南京开涮而挨了一拳。 事后我对那位挨完揍忿忿不平来找我抱怨的兄弟表示揭别人伤口你挨揍纯属活该，玩笑也要分时宜，那种情况下换我也揍你。 人活着总要一直坚持些什么东西，不然不就是在反复否定过去的自己吗？ 就像浩哥对南京的态度一样。 我曾经爱这座城市，是因为你在那里。 我现在不想再去这座城市，也是因为你在那里。 困住他的从来不是一座城市，而是独属于他和那个女孩两个人之间共同的回忆。